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中文不實訊息總覽
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中文不實訊息總覽
特約研究員／李惟平；責任編輯／陳偉婷
(本文編譯自2024年11月12日刊出的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分析文章 “An Overview of Chinese False Information in the 2024 US Presidential Election"，英文原文作者是李惟平)
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已正式底定。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檢視美國總統大選前在社群平台上傳散的中文不實訊息，總結出40則主要敘事，並且分析此次大選的幾項重要中文不實訊息趨勢：
最常見的中文不實訊息敘事主題是針對候選人的攻擊，其次是對政策的不實敘述、攻擊選舉的公正性，以及以錯誤的敘事，加深對特定總統候選人當選之後的恐懼。
最常見的不實訊息手法則是扭曲原始資訊。
圖片是最常見的不實訊息形式；也有多項不實訊息是以AI生成的圖片或影片形式傳布。
這份總覽報告的資料來源為台灣事實查核中心、亞洲事實查核實驗室，以及MyGoPen等三家台灣事實查核機構（註一）。資料期間的起算日為2024年8月5日哈里斯（Kamala Harris）正式被提名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至11月6日投票結束後一天。這些查核報告所查核的訊息皆以中文在社群媒體流傳，並被事實查核組織查定為不實資訊（註二）。
🔎2024美國總統大選不實訊息 最常見的敘事主題為「對候選人的攻擊」
該40則不實訊息敘事大致可以分為四大類：對總統候選人以及其候選人家庭成員，與所屬政黨的攻擊、對候選人所提政見的攻擊、對選舉公正性的攻擊，以及以不實訊息指涉特定候選人當選後可能會導致的結果。這四大類最常見的是對候選人的攻擊。對於政策以及選舉程序的攻擊則次之。圖一為這四大類不實訊息所占比率。
圖一: 四大類美國總統大選中文不實訊息的比率，其中與候選人相關的不實訊息占60%、攻擊選舉程序以及候選人所提政見的不實訊息各佔17.5%。
如果再計入這些不實訊息出現的月份，可以發現更多有趣的趨勢。如圖二所示，攻擊候選人的不實訊息，在選前數月就開始流傳。隨著選舉逼近，與投票及計票相關的不實資訊在10月開始陸續出現，直至11月投票前還有增加趨勢。至於與候選人所提政策相關的不實訊息，則是在8月一一現身，直至10月底。
圖二：從8月至11月，各類不實訊息敘事的趨勢。橫軸為不實訊息出現被查核的月份，直軸則為該類不實敘事的數目。藍線為與候選人相關的不實訊息、紅線為與候選人政見相關的不實訊息、黃線為攻擊選舉公正性的不實訊息、綠線則為與選舉結果相關的不實資訊。
圖一與圖二顯示，2024年的美國總統大選期間，中文不實訊息的攻擊焦點在於候選人的人格特質、家庭成員，以及所屬政黨。造成這個現象的可能原因是，此類訊息較為簡單，閱聽人對於以候選人人格特質為焦點的不實訊息較有興趣，也更容易在匆促中以非常基本的知識與直覺，驟下判斷，掉入陷阱。相反地，需要較多背景知識的政策類不實訊息，在中文不實訊息中的比率就相對較少。
🔎 總統候選人不實訊息 特別聚焦候選人的道德瑕疵
以攻擊總統候選人為主題的不實訊息，根據圖三（註三），不實訊息製造者以及傳播者最青睞的主題，是候選人的道德瑕疵。
舉例而言，一則流傳甚廣的傳言顯示了一張AI生成照片，哈里斯在照片中身著泳裝，與惡名昭彰的性侵犯艾波斯坦(Jeffrey Epstein)合影。另一種常見的不實訊息，則是名人對於總統候選人的背書，最知名的例子，就是歌星泰勒史威特對於總統候選人川普支持與否的傳言。
圖三：攻擊總統候選人的不實訊息面向。直軸是不實訊息敘事的數量。由左至右，分別是：候選人的能力或知識、族群關係、愛國熱忱、歡迎度、道德瑕疵、名人的背書、作為總統候選人的資格、暗殺事件、裙帶關係。
圖四：哈里斯與性侵犯艾波斯坦合照的不實訊息照片。左邊的圖片為AI生成，右邊的圖片則是以原始照片為底，加以改造的照片。（相關查核報告請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網站）
🔎 「哈里斯是共產黨人」的不實訊息也受到中文社群媒體關注
另一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指稱哈里斯為共產黨人的不實訊息也在中文社群媒體流傳。例如哈里斯身穿共產黨軍裝的「哈里斯同志」AI圖片，已在拉美裔的線上社群中流傳甚廣。美國有不少來自古巴或拉美國家的的選民，早前為了躲避該國共產獨裁者而逃至美國避難，對共產黨恨之入骨。「哈里斯是共產黨支持者」的謠言對於拉美裔選民有一定影響力，這些謠言與不實圖片在此次選舉中，也傳至中文社群。
另外類似的不實傳言，還包括一張哈里斯與其副總統候選人華茲在「美國革命共產黨員」海報前的合影，以及另一張顯示「哈里斯的俄國共產黨黨證」照片。這兩張圖片都經過變造，用意與挑起拉美裔社群對於共產黨不快的情緒類似，這類不實訊息也打中了對於中國共產黨不滿的中文閱聽人。
圖五：一則流傳在X平台上的不實訊息指稱，哈里斯與其副總統候選人華茲在「美國革命共產黨員」的海報前自拍（查核報告請見亞洲事實查核實驗室）
🔎 政策相關的不實訊息 聚焦於移民與外交政策
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的政策主軸議題是經濟、健保、外交政策、治安，以及移民。在中文社群媒體裡，則是與移民和外交政策的相關不實訊息最多。
與移民相關的不實訊息包括聲稱移民在美國作奸犯科，例如來自委內瑞拉的幫派甚至佔領了美國某些地方的公寓。類似不實傳言把美國描繪成因為移民議題以及高犯罪率而千瘡百孔的社會。
另一方面，與美國外交政策相關的不實傳言，則著重在候選人對他國與國際重要事件的態度，尤其是烏克蘭與迦薩戰爭。這些不實傳言也反映謠言製造者如何吸引注意力，並且意圖形塑閱聽人心中的美國印象。這些傳言主題也與中國及俄國等外宣的旋律唱和，強調美國社會失控，或是美國總是剝削其他國家以壯大自己利益等等。
圖六：不實訊息中攻擊政策主題的謠言類別。由左至右，分別是：移民、墮胎議題、外交政策、性別議題。直軸是不實訊息敘事的數量。
🔎 與選舉程序相關的不實訊息 重複往年舊調
根據台灣事實查核中心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時中文謠言分析，關於選舉程序的不實訊息在2020年10月時開始傳布。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時，與選舉程序相關的不實謠言，也在10月開始增加。雖然有些不實訊息是今年首見，主題卻與4年前的謠言相仿。
與選舉相關的不實敘事中，最常見的是指控投票造假（註四）。這類敘事的謠言多是翻譯自社群媒體上由英文帳號散布的不實訊息。比如有則在英文世界也廣為流傳的不實訊息，指稱德州特朗郡（Tarrant County）的投票機，將原本投給川普的選票轉為投給哈里斯；另一則訊息則稱賓州的巴克斯郡（Bucks County）投票所將投給川普的選票撕毀。其他的謠言還包括錯誤的投票程序資訊，比如誤稱美國投票不須看身分證。（事實上，雖然有些州不須選民在投票時出示身分證，這些選民卻須經過其他機制，驗證身分以及投票資格）。
有趣的是，雖然有研究發現中國試圖以不實訊息影響美國選舉，但網路上關於中國介入美國選舉的訊息，有些也不盡正確。比如有則訊息宣稱，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hony Blinken）說中國提供假證件，讓不能在美國投票的人也可在此次總統大選中投票。但事實上，布林肯未曾說過這些話。
圖七：不實訊息中攻擊選舉公正性的謠言類別。由左至右，分別是：外國勢力干預、投票程序作假、關於投票程序的錯誤訊息。直軸是不實訊息敘事的數量。
圖八：在X平台流傳的一則不實影片，宣稱德州某投票所的投票機，會將投改川普的選票，改為投給哈里斯。（查核報告請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網站）
🔎大多數2024美國總統大選的不實訊息 含有誤導或不實的照片
在2024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不實敘事中，一半的敘事含有誤導或不實的圖片，37.5%含有影片，只有12.5%的不實訊息敘事完全是以文字表示。
在這40則不實敘事中，有6則包含以AI生成的影片圖片，而且這些AI生成的圖片及影片，多已先在社群媒體的英語帳號廣傳。例如有則AI圖片，顯示川普與多位黑人女性合照。此外，偽造民主黨副總統候選人華茲舊日學生指控華茲強暴的AI不實影片，也在中文社群媒體間廣傳。雖然美國政府以及媒體已經證實，該AI影片為俄羅斯所製造的不實訊息，該影片仍然被X及臉書上的中英文帳號大力推廣分享。
圖九：在2024美國總統大選中，各種形式的不實訊息所占比率。其中以圖片最多，佔有一半，影片則有37.5%，至於純文字的不實訊息則有12.5%。
圖十：社群媒體的一則貼文宣稱民主黨副總統候選人華茲過去曾經強暴學生。該貼文轉貼了X平台上的英文訊息。（查核報告請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網站）
🔎 2024美國總統大選不實訊息 最常見的手法為扭曲原始訊息（註五）
在2024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不實敘事中，最常見的假造訊息手法是「扭曲誤導」，亦即錯誤或扭曲解釋資訊原始的意思。例如賓州一家在美國ABC電視網旗下的電視台，在投票前幾天測試播報系統，不小心把測試的選舉結果也一起播了出去。微博上的中國網路使用者謠傳這個過錯，並將其解釋為選舉結果在選前就已「被決定」的證據。
其他的造謠手法還包括全然捏造訊息，以及故意修改照片。除此之外，有些錯誤訊息也使用移花接木的手法，拿完全不相干的圖片，作為某個事件的證據。比如網路流傳一張照片，號稱照片中的人是高齡百歲的美國總統卡特，被送到投票所投給哈里斯。但事實是，這張照片裡的人並非卡特總統，該張照片亦與選舉無關。
圖十一： 不實訊息中各種造假手法的比率。其中最多的是「扭曲誤導」，佔32.5%。其次是「全然捏造」以及「修改圖片」，各有25%。以移花接木造假的訊息則有17.5%。
🔎 是誰在推播這些錯誤訊息？
另一個有趣的問題是：在2024年的美國總統大選造勢期間，是誰在散布中文不實訊息？這些訊息又是來自何處？分析結果顯示，大部分的中文不實訊息，都可以追溯至英文社群貼文的帳號。有些英文訊息，甚至是直接來自於川普的盟友，例如宣稱哈里斯若當選，會關閉X平台的小羅勃甘迺迪（Robert F. Kennedy Jr.），或者馬斯克（Elon Musk），後者散布不實訊息，包括一則嘲諷哈里斯的不實競選影片。
但也有少數不實訊息，是由與中國政府有關聯的社群媒體所發出。例如一則貼文指稱，哈里斯承認美國涉入哈瑪斯領導人辛瓦（Yahya Sinwar）之死。該貼文是由隸屬於中國政府的官方帳號發出，並且引用俄羅斯官方媒體「俄羅斯衛星通訊社」（Sputnik）作為消息來源。事實上，哈里斯從未說過這些話。
整體而言，這40則不實敘事流傳的中文群體，多為川普支持者、喜歡嘲諷美國政治社會，並且以評論美國競選活動中的戲劇性為樂。大部分的不實敘事也多以哈里斯與其副手競選人華茲為攻擊對象。而社群媒體不實訊息貼文下面的留言，也較多質疑哈里斯以及華茲政見與道德、主張民主黨的移民政策讓美國更不安全，以及抨擊美國四處攪亂國際情勢。這些傳言也散布不實證據，誣指民主黨人準備選舉作票，更警示哈里斯當選可能帶來的結果，包括美國人將會失去原有的自由。
補充說明：
本篇分析選擇分析不實訊息的標準為：該不實訊息直接與2024美國總統大選、投票與計票程序、候選人及其家庭成員、政黨、或其所倡議的政策相關。如果兩家台灣事實查核機構皆有查核該則訊息，則本分析報告只會選擇其中一家查核機構的報告作為分析對象。本篇分析最後選擇了40篇查核報告，分析的項目包括不實訊息的敘事內容與主題、敘事手法，以及呈現方式。本報告也檢視了這些不實訊息所引用的訊息來源，以及該中文訊息是否從其他語言轉譯而來。
註一：本篇作者誠摯感謝亞洲事實查核實驗室與MyGoPen提供資料以及分享對此次美國總統大選觀察的心得。
註二：這三家事實查核機構選擇不實訊息查核的標準基本上類似，比如該中文訊息是否在社群媒體上傳布，以及該訊息是否對社會造成影響等等。然而，此三家機構還是有個別著重的領域，在一些選擇的細項上，還是有所不同。
註三: 不實訊息歸類的定義請見此表：
註四: 11月6日之後，仍陸續出現與美國總統大選投票造假相關的謠言。但本分析的資料範圍僅止於11月6號之前已經被查核過的不實訊息。
註五: 謠言手法的定義請見此表:
